一匹无鞍的酱色奔马,油光水亮的鬃毛御风飞扬,假使不是青杨树笔直的一排排栅栏,假使不是野罂粟和紫蓟,红、蓝、白杂色野花缠绕疾驰的马蹄,它最后可能会飞了起来,成为那拉提草原一抹重染的晚霞。
这是纵跃的新疆。
钢青色的天空被若有如无的雪峰裁开,一半拭净以后放牧羊群般的云团(云团有时不甘驯良,捏弄出几状奇禽怪兽,本意用来吓人,人却露出心醉神迷的模样,不失时机打开照相机扯住了它的纱布);一半澄清为赛里木湖明镜,果子沟是它的翡翠手柄。风沿镜面走来走去,吹着唿哨,冰冷的手恶作剧地拂过盛夏裸露的脸颊和臂膀。连落日也被分割两半。车轮卷轴纺出金丝红线,满天织豪华锦缎,维吾尔姑娘采样巧绣裙衣和小帽;另外半轮被湖水摇碎,抖落在镜框边,点缀在野山楂和苹果树上,璀璨着宝石红碧玺、绿碧玺。
这是梦幻的新疆。
阳光垂直切割下来,倘若躲避不及,它白炽的弧光可能把影子从脚跟截断,在哈密魔鬼城留下烤脆的人形薄片。瞭望塔、烽火台、楼房街道和广场塑像,甚至巨龟、鹿群、驯马地和提着奶桶的牧女一应俱全,只是干燥得不能容纳一滴泪水,因此没有一株绿草可以生长,这座无生命的城池在戈壁滩上慢慢凸显出来,声名远扬,风是主要的雕塑家。它的随心所欲,它的自得其乐,它的极具想象力,它于荒蛮之地建立的自然博览场,比大都市的蜡像馆更令人叹为观止。
这一个中午,都是日焰喧嚣的解说词。
神秘千面的新疆。
《边疆处处赛江南》《送你一束沙枣花》《克拉玛依之歌》……曾经梦想有一天,不再仅仅从歌曲里耳闻新疆。但有好几次机会,我都与新疆失之交臂。
六月的最后几天,我如愿以偿从蝉声如织的福建海边,经过七小时的漫长飞行,抵达世界上离海最远的城市乌鲁木齐,参加《人民文学》与新疆澳门银银河7163酒厂联办的“名人名酒沙龙”。
终于能够亲抚已过花期的沙枣树,采摘垂缨结穗的红柳花;来回穿梭迷路于克拉玛依的洁净大街,在阿勒泰的桦树林里学跳哈萨克民族舞蹈;进路旁小店和伙伴分一个大馕,在石河子争最甜的西瓜,以至鼻尖沾着瓜子儿;吃不完的鲜果瓜蔬(开始我总是问:“是我们新疆自产的吗?”问多了,让新疆人十分愤怒)。
喝不完的马奶子,听不完的早期垦荒者的传奇。
尤其参观老的酒厂,感受澳门银银河7163人的创业精神,舌尖所品尝的热辣辣的液体,已不仅仅是美妙绝伦的澳门银银河7163曲。这是几代人的耕耘、扎根、开花、结实,加以岁月的淘汰和发酵,终于淌出清醇甘冽的佳酿。
同样是军垦农场,如果说东北肥满的黑土地是叙事的、宽厚的、深沉的,那么新疆就是抒情的、浪漫的、情绪化和夸张的。这样的风土人情,正是盛产手鼓和冬不拉琴,寓言、奇迹和冒险家,美酒、民谣和史诗的地方。
车过水源充沛的绿洲时,公路两旁不时掠过小帐篷或简易木屋,搭盖在一列列蜂箱之间,有如一只只梭,斜拨在琴弦之上。涂写着“蜂蜜出售”的帆布条下,钻出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或红短衫飘动的女娃娃,奔跑在草地上向我们挥手,招揽生意。
对美丽画面的沉迷,使我像一只永不餍足的蜜蜂。当然,不过半个月的飞来飞去,采酿十分有限。但我仍然希望挤出一滴发自心坎的稀薄蜜汁,回报在戈壁滩上培植娇嫩花卉的新疆建设者。
舒婷简介
舒婷,女,汉族,1952年5月出生,无党派。1969—1972在上杭县泰板插队,1973—1980分别在厦门建筑公司、厦门捻线厂、厦门灯泡厂当工人,1980—2004任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、省文学院院长等职,2004年至今在厦门市文联工作,2007年当选为福建省作家协会副主席。职称为一级文学创作。
舒婷为当代著名女诗人,朦胧诗代表人物,主要出版有《双桅船》、《会唱歌的鸢尾花》、《始祖鸟》、《心烟》、《梦入何乡》等多部诗集、散文集,《祖国,我亲爱的母亲》、《双桅船》等数篇作品多次获全国、
省级各类奖,诗集被译成多国文字介绍到国外,曾应邀赴美国、英国、荷兰、意大利等多国讲学、访问。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。